大雨整整下了三天，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形成涓涓小溪汇流而下。透过窗玻璃看出去，对街小店的招牌似乎在雨中摇曳。要知道，这里是意大利南部啊，怎么会出现这种鬼天气。到半下午时，我已经厌倦了像傻子一样盯着房间的墙面发呆。这里就这样，天气好的时候，待在海滩上是很惬意的，从宾馆到海滩只需要走上几分钟，那里有沙滩和玩耍的人们；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太糟糕了，你会体会到什么叫无所事事。我决定去一处当地的庄园逛逛，起码那里不会像宾馆一样潮湿，还可以顺带活动一下筋骨。就是在那里，正当我在庄园的酒窖里闲逛里，一个很亮的脑门吸引到了我的注意力，太亮了，在酒窖这种漆黑阴冷的地方，它在幽幽发着光，令人根本忽视不了。然后，他转过了身来，我慢慢意识到我认识这个亮脑门下面的脸，在还没有回想起他是谁时，我就本能地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目光交会的那一刻，对方认出了我，微笑着说：‘伙计，好啊！’
‘找到工作没？’对方用力地握起了我的手。
他的问话解了我的围，是弗兰克。我是在澳大利亚的冲浪者天堂与他认识的。他当时刚完成一个为期六年的心理诊断技术研究，开始享受’长期休假’。因为当时我们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寻找新的意义，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之后彼此失去了联系，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我答道：‘找到了几个，不过都已经辞掉了。’
他说：‘我们应该来一罐冰啤庆祝，不过这里只有白葡萄汽酒，来一杯怎么样？’
我指着不远处饭店的招牌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我们就开始追忆起那些糟糕的往事，并试图说服自己说那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弗兰克后来也找到了新工作，但现在却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他把他自己描述成一个教育者，可怎么听都像是一名高中的代课老师。闲聊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把话题转移到整个假期都在思考的问题上。我跟他讲：‘我做了二十年的项目，其中超过半数是成功的。但我苦恼的是我到现在也不清楚该怎样做才能确保项目的成功。’
他笑而不语，搞得我觉得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幼稚了。
我继续说：‘我知道还没有人把这件事情搞明白，因为当一个项目被搞砸时，别人也会和我一样感到意外。’
他又笑了一下，我觉得我该把自己关于项目的理论亮出来了，免得让他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给那些高级经理汇报工作时，我会用一种我称之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语调。现在我就用这种语调对他说：‘当然，项目出错是因为我们没把人们逼得太紧。’
他又笑了一下，问道：‘所以说，你的团队成员申报的加班费从来都没有让你的预算超支？’
‘我们当然会超支，’我回复，‘但是他们加班是因为我们对他们所做事情的控制力度不够造成的，导致他们不能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做我们需要他们做的事情。’
‘哦，我明白了。’他回答，‘你百分之五十的项目成功率来自于那些你们全盘掌握的优秀团队。’
‘不是这样的。’我反驳说，‘并不全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也需要更好的计划工具和技术才行。’
‘我完全理解，’他说，又帮我斟满了杯子，‘你所说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够把项目所有的细节都计划好，那么项目就会分毫不差地按照计划完成。’
‘我想你理解错了，你计划的再好，还是会出差池的。而且，’我补充道，‘想成为一个还说得过去的项目经理是需要花好多年的，这里面很复杂。你不仅得知道如何去项目中的绝大部分工作，还得知道计划方法和控制技术。’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项目经理是久经沙场的老手，项目就不会烂到哪里去？’
我想起了在建筑施工项目现场的时候，身体扭了一下，‘呃，有时也会有特例的。’我说。
直到现在，弗兰克才在我们这场对话中第一次给出了他的意见。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像低音炮一样富有磁性，一下子就打动了我。他说：‘我曾经发现，不论情况有多复杂，如果我们能找出太多的深层原因，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对一些不是很明白的观点，我的直觉性反应就是开始争辩，希望能够在讨论中把它弄明白些。
‘我不确定能不能同意你的观点，’我说，’事实是，的确有一些棘手的问题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困扰着一些杰出的人们。’
弗兰克再次笑而不语，只是这次笑得更自信了。
我说：‘也许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解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确保项目一定成功。项目成不成功只能靠运气。’
他又笑了，并反驳道：‘我想你并不是真心说这些话的，要不然你不会跟我讨论这个问题。你觉得项目失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还有，你怎么定义失败？跟我详细说一下，从头开始，一字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