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宇

　　开放式创新是美国高新技术行业重要的创新组织模式。我国在鼓励大企业设立中央研究机构的同时，应加快发展风险投资，以适应开放式创新的需求。

　　一、美国高新技术行业开放式创新的组织模式

　　美国信息、医药等高新技术行业的创新组织模式发生了重要变化：行业内新出现的中小型高新技术企业对创新的贡献远高于大企业的中央研究机构。大企业通过大量收购成长型科技企业，将行业内的创新成果和技术人才整合到公司中。这种主要依靠购买技术或收购高技术企业从而保持公司创新能力和市场份额的创新组织模式被称为开放式创新。

　　（一）大企业中央研究机构的衰落和开放式创新的兴起

　　大企业设立中央研究机构发端于19世纪末的美国。二战前，美国大企业中央研究机构基本垄断了行业的大部分创新活动。1946年，美国大企业所获专利占到美国专利总数的64％。在工业部门该比例更高：1945年美国化学专利的85％、电气专利的72％是由大企业申请的。大企业设立中央研究机构一方面是为进行产品研发，另一方面是为了监控行业内的创新从而保持既有的技术垄断地位。

　　二战后，美国的大学和政府研究机构在创新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企业中央研究机构监控行业创新活动的能力有所动摇。为适应形势变化，大企业开始与大学等研究机构建立合作关系，继续跟踪、监控行业中的创新。1994年，美国企业在大学里有1000多个工业研究中心。与大学合作成立研究机构提升了大企业的创新能力，但也削弱了企业的技术垄断地位。美国学者的调查显示，有35％的大学工业研究中心答应企业从研究论文中删除信息，有52.5％的大学工业研究中心答应企业推迟发表研究成果。这表明，企业之外的研究力量已对企业的创新和商业活动形成威胁。企业开始考虑更多地依靠外部力量进行创新。

　　大企业中央研究机构对技术控制力减弱的同时，中小企业却在创新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1991年，美国中小企业申请的专利数占到总专利数的55％。中小企业的研发组织效率也高于大企业。美国学者的研究表明：中小企业平均每个雇员完成的技术创新成果是大企业的2倍。其中，一流创新成果是大企业的1.9倍，重大改进是1.92倍，一般改进是2.46倍。

　　中小企业在创新活动中的优势地位对大企业构成了极大冲击。一些大型企业大幅度减少内部研发经费，转而通过购买技术或收购中小企业的方式，在其他公司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进行再创新。这种以整合外部研发资源为主的开放式创新组织模式在IT行业比较流行。许多行业领先性企业如思科、英特尔，都放弃了基础性研究工作，只保留必要的适应市场的开发活动。思科通过大量的并购去跟踪占有新的技术，英特尔则主要通过关注企业外部的学术研究活动和对其他新建企业进行风险投资保持自己的技术地位。

　　（二）技术进步是开放式创新兴起的根本原因

　　知识总量迅速膨胀和流动性增强是开放式创新兴起的根本原因。知识总量的膨胀使企业不可能再垄断行业内的创新活动，在一些高速发展的行业，即便是监控行业内新出现的专利都很困难。知识流动性大幅度提升，使创新活动的分散程度空前提高，大学、政府机构甚至个人的研究活动中都有可能产生极具经济价值的创新。为应对这种分散的、数量众多的、可能会带来商业威胁的创新活动，大企业一方面通过组成技术联盟化解部分市场风险，另一方面通过收购新成长起来的创新企业保持自己的市场地位。

　　从研发活动的规律看，技术生命周期变短、研发与生产技术边界模糊是促使创新模式发生变革的直接原因。

　　随着知识总量的扩张，技术生命周期变短。实用技术转化为商品的时间要求更高。大型企业既没有实力同时推出多种创新产品，也不希望新推出的创新产品影响已有的市场份额。这就为中小企业的创新产品提供了生存空间。此外，小企业灵活的组织形式和快速的市场反应能力也更能适应技术路线和商业模式的快速变化。

　　新的技术手段使研发与生产的边界变得模糊，许多实验室的产品可以直接走向生产。与工业化时代的生产不同，信息产业许多实验产品很快就能从原理样机走向市场，工程化的过程很短。大学和政府实验室的创新不需依托大企业门类齐全的技术力量就可以直接市场化，为创新型企业的诞生和成长提供了条件。

　　（三）开放式创新是创新链条分工深化的结果

　　大企业收缩研发方面的投资，转而通过在市场上收购具有创新成果的高科技公司，将其成果与自己的业务整合，保持自身的市场地位和利润目标。这种模式是创新活动分工深化的结果。

　　一个处于概念阶段的创新，经过天使基金、风险投资的培育，最终被整合到拥有广阔市场渠道的大企业里。每个组织都在这个过程中以专业化的服务推动技术的成熟和商业模式的完善。风险投资及其培育的企业专注于建立商业模式和完善技术，而大企业则利用商业渠道和支持体系规模化地推广创新成果。开放式创新为处于不同阶段的创新匹配了不同的资金、管理和市场，极大地提高了技术市场化的效率。

　　交易成本是创新链条分工深化的关键。较低的市场交易成本，可以促使公司内部的研发活动向市场转移。所以，开放式创新的模式最先出现在市场经济发达、市场制度比较完善的美国。

　　二、风险投资是开放式创新的关键环节

　　开放式创新的关键在于企业外部总是存在易于获取的创新载体。这种载体在多数情况下是掌握专利或核心技术的高新技术企业。行业内不断诞生的小企业，显著扩展了行业可能的技术路线与商业模式。大量创业者分散开展的创新活动，总体上促进了技术商业化的效率，分散了创新的风险。风险投资担负着筛选创新项目、培育创新企业的职能，是开放式创新的关键环节。

　　（一）风险投资向大企业输送了大量的创新成果

　　风险投资为创新提供了自由的孵化平台，无论是大学、政府还是企业中的科研人员，都可以便利地借助于风险投资培育、转化自己的科技成果，大幅度提高了创新成果的总量；风险投资为美国带来专利浪潮，这些专利是大企业对外采购技术的重要来源；风险投资向大企业输送了大量成长型科技企业，这些企业大部分直接被大企业收购或在创业板上收购，大企业将收购的成长型企业的创新成果与自己的商业目标整合到一起。

　　（二）风险投资形成的技术商业化市场提升了创新的效率

　　风险投资公司的数量多，大多规模不大，事实上形成了一个充分竞争的技术商业化的市场。创业者在这个市场上有多种选择，可以根据风险投资公司的专业能力、支持力度、网络资源选择合作伙伴。多家风险投资公司对同一项技术的竞争，既有利于创业者获得资金，也有利于确定企业股权的价格。这种竞争关系，促进了资金在各项创新间的有效配置，提高技术创新商业化的效率。

　　（三）风险投资接纳了成熟企业流出的创新项目

　　开放式创新是一个双向过程。大企业通过收购成长型企业保持创新动力，也鼓励内部有不同创新理念的研发人员外出创业。风险投资为大企业流出的项目提供资助，保持整个创新链条循环运转。

　　三、风险投资在企业创新模式变革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以风险投资为基础的开放式创新模式，一旦形成规模就会不可逆地改变相关领域的创新活动。充分利用风险投资的企业会显示出技术优势，必将促使其竞争对手选择同样的策略。

　　（一）风险投资从根本上改变了资金与创新的对比关系

　　面对广阔的创新空间，企业的研发资金和市场推广费用总是有限的。封闭的研发模式实质是封闭的资金供给与有限研发力量的结合。知识的膨胀，使企业的规模严重束缚了创新的空间。从全社会看，对现阶段可商业化的创新，资金供给是充分的。美国风险投资业盈利状况周期性的变化揭示了资金与技术动态相对平衡的关系：当资金对于创新供给不足时，投资的盈利水平提高，很快就吸引更多资金进入风险投资业。

　　（二）风险投资大幅提高了资金支持创新的效率

　　大企业的创新活动一方面受限于资金供给，另一方面受限于研发管理人员。大企业层级式的管理体制，很难适应技术生命周期缩短带来的挑战。风险投资则组织灵活、适应性强。通过专业化的经营，动态调整资金投入，风险投资家可以更好地把握资金与技术的结合效率。美国的研究表明，平均1美元的风险资本投资在刺激专利的效力方面是传统公司研发的3到4倍。正是由于风险投资在支持创新方面显示出高效率，许多大型企业或者借鉴风险投资的运作模式改造研发管理制度，或者是直接出资组建风险投资公司。

　　（三）风险投资分散了创新的经济风险

　　不确定性带来的经济风险是创新的最大障碍。大企业面对创新的经济风险或者通过限制进入高风险项目，或者通过控制单个项目的总投资额，被动控制风险。风险投资将不同风险的技术创新与风险偏好不同的投资者结合起来，有效地主动匹配风险，使高风险项目也可以获得资助。另一方面，通过共同投资等方法，风险投资家将单个项目的风险分散到不同的公司，增加了对重大项目资助力度。

　　（四）风险投资加速了企业创新模式的变化

　　大企业通过并购等手段从市场上获得优质创新成果后，对中央研究院的依赖和重视程度逐渐降低。由于有风险投资的支持，越来越多的科技人才会离开中央研究院自己创业。这一过程既促进封闭创新的瓦解，也为开放式创新提供了人力资源保障。

　　四、风险投资支持创新的优点及其局限性

　　以风险投资和科技型中小企业为核心的创新模式支持创新的效率要高于大企业的中心实验室。风险投资体系支持创新的高效率来源于专业化的服务。风险投资家专门从事培育技术、建立商业模式的工作，人力资源的准备、激励机制的设计、工作流程的展开都以此为目的，所以培育创新的效率要远高于大型企业。

　　（一）风险投资公司内部的激励机制适合于创新的商业化

　　在大型企业，高风险的研发项目为科研管理人员带来的收益远小于项目失败带来的损失。所以，大企业研发机构偏爱风险较低的创新项目。大公司利润总额较大，对研发项目的推广有最低利润要求，达不到要求的小型项目可能会被搁置。风险投资公司的规模不是很大，投资项目的最低利润要求也较低。所以，风险投资企业更有动力去尝试不确定性高的项目，资助的创新项目数量也更多，实际上扩大了创新的空间。

　　（二）风险投资支持创新有很强的灵活性

　　风险投资的资金投入方式都很灵活，随时会根据技术的完善程度，市场的变化情况调整资金投入的数量与节奏。这种动态的调整过程将技术、市场和资金弹性地结合在一起，平衡了风险与盈利间的关系。

　　（三）风险投资也存在较大的局限性

　　一方面，那些对工程化要求严格，需要多专业共同协力开发的行业很难利用风险投资这种形式组织创新。另一方面，风险投资体系在支持技术商业化上有很强的竞争力，支持的项目都是很快能够商业化的创新，对于基础性研究或前瞻性研究的贡献不大。

　　五、政策建议

　　开放式创新这一新型的创新模式主要集中在美国信息技术与生命科学领域，而这两个领域是近年增长速度最快、创新成果最多的领域。开放式创新是时代趋势。建设创新型社会，应该吸收国际上先进的经验。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呈现出多元化特征，在鼓励企业设立中央研究机构提升企业的技术水平与研发力量的同时，也应该吸收开放式创新的经验，大力培育完善的风险投资体系，为中小型高新技术企业提供支持，最终提高创新的整体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