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在街上，看到和路雪出了一种盒装的朗姆酒葡萄干冰淇淋，一下子勾起我许多回忆。兴致勃勃地买了一盒来尝，结果，那个糟糕的怪味道，让我没吃完就扔了，扔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免得老妈看见骂我不爱惜食物。

于是不免怀念欧洲，怀念我尝过的那些冰淇淋的美妙滋味。

话说B这个家伙，号称不爱吃蛋糕不爱吃冰淇淋不爱吃巧克力不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到了欧洲我发现这无非就是一个“挑”字作怪：不是他不爱吃，只是国内的甜食水准太低，其实做的好的，他比谁都吃得欢。今夏的一个晚上，我们几个人在杜勒里公园游乐场里闲逛，我和芳被冰淇淋摊子吸引得走不动路。我挑了个朗姆酒葡萄干的冰淇淋（creole），B一尝之下，瞪大了眼睛连赞好吃，从此就念念不忘。

而其实我一直没带他去过全巴黎最好的冰淇淋店Berthillon，我吃过的最棒的creole，就是这家店出品。这个冰淇淋店位于塞纳河中央的圣路易岛上，门脸虽小，却很难错过，尤其是在天气稍暖的时候，门口总是要排着或长或短的队的。说起来这家店的历史不长，前身是个糕点店，上世纪七十年代才改做冰淇淋，现如今它已是全巴黎最出名的冰淇淋店，几乎所有导游手册都会提到它。我第一次去尝时，挑的是香草和creole这两种口味，至今我依然觉得那是我尝过的最好的香草和最好的creole。香草冰淇淋呈淡黄色，轻轻咬一口，一股浓郁的天然香草芬芳会充分地刺激你的味蕾，久久不散（国内卖的香草冰淇淋，多是白色，其实是人工合成的香草香精）。他们的creole里边的葡萄干颗粒饱满香甜，朗姆酒的味道也地道得不能再地道了。据说Berthillon的créole中的葡萄干必须经过手工筛选，黑葡萄干要被挑出来，以免破坏冰淇淋的口味。

Berthillon一直坚持手工制作冰淇淋，也严格限制产量（按照法国有关部门的规定，超过一定的产量，就会由“手工业”上升为“工业”）。他们的老板和大部分的法国人一样不太重视金钱，夏天游人最多的时候居然总要关门一个月左右去休大假。不过好在他们的冰淇淋并不只在圣路易岛上有售，在巴黎及法国各地都有一些酒吧或咖啡馆分销。那些能吃到Berthillon冰淇淋的店，总会把Berthillon这个招牌弄得很醒目的。

其实我去过的欧洲城市不算多，不过每到一地，如果不是太冷，总要去尝尝当地的冰淇淋。感觉上最可怜的要数伦敦人，他们实在是没有好东西吃呀。日常饮食的普通简陋就不提了，冰淇淋店常常是走遍一条街也找不到一个。我一向以为，对冰淇淋的喜爱程度，可以作为一个城市的人们是否懂得享受生活，懂得享受闲暇时光的一个小小指数。在伦敦，我连一家冰淇淋专卖店也没找到，最常见的是公园里冷饮流动车中所卖的奶油冰淇淋甜筒，味道之差可以和麦当劳肯德基的甜筒相提并论，并且没有其他口味可任何选择。

在柏林的时候去到过一家叫Leysieffer的甜品店，那里的冰淇淋有德国的特征：厚实得了不得，两个球就当了我的午饭。味道好得很，值得推荐。

不过要说起吃冰淇淋的天堂，老天，那当然是意大利啦。即使善做和爱吃甜食如法国人，说起意大利冰淇淋也要眯起眼睛咂咂嘴作无限向往状的。我第一次去威尼斯的时候天气阴冷，没顾得上吃冰淇淋，后来也是在二月里去了佛罗伦萨，天气晴好，我才注意到大街小巷隔着三步五步就是一个冰淇淋店，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人手一个冰淇淋，在明媚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晃来晃去——而且人人身段苗条，似乎也没因为冰淇淋就都吃成庞大身材。

今夏再去意大利，遍尝了威尼斯佛罗伦萨和罗马三地的冰淇淋，深刻感觉到意大利人对冰淇淋的喜欢。在意大利，冰淇淋店的密集程度，冰淇淋的种类之多，味道之好，都是别的地方望尘莫及的。算起来威尼斯的冰淇淋最便宜，1.7欧元左右就可以买到两个球，而在佛罗伦萨和罗马都要2.5欧元左右——即便如此，也比国内的31种冰淇淋和哈根达斯便宜不少（这两家，是不是要算国内最好的冰淇淋店了？），更何况质量也没有可比性呢。我尝过31种冰淇淋中的所谓“法国香草”，全无香草味道，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若是一定要我选一个吃冰淇淋的最好地方，我会挑罗马的老城区。在罗马的老城区，你要不吃冰淇淋，简直就是不懂得溶入当地的氛围中去。在所有的街上都有冰淇淋店，在一天中的哪个时间都能遇上吃冰淇淋的人。我们看见满脸皱纹的老奶奶老爷爷举着冰淇淋边走边尝，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我们也看见一岁多的小娃娃坐在童车里，手里的双球冰淇淋因为来不及舔，化了直往下滴。我们忍不住私下里嘀咕，小家伙的爸妈对他的消化能力也太有信心了吧。最夸张的，是在一个小广场里休息的时候，一对情侣在我们身边坐下，手里各捧着一个冰淇淋甜筒，那甜筒的体积之巨，真让我们吓了一大跳。甜筒最上端的圆周总有一个马克杯大小，长有半米以上，里边的冰淇淋堆得高高的，口味和颜色之繁多，让人瞠目结舌。他们在那里美滋滋地小口小口慢慢吃着，B在一旁偷偷替人家计算，单吃一种口味是什么感觉，两种或数种口味同吃是什么感觉，上边的和下边的口味混吃是什么感觉……简直是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变数无穷呀。末了他说：“我们也去买一个吧。”刚刚吃下两个冰淇淋的他还能提出此种建议，我只有给个白眼。

罗马最出名的冰淇淋店叫Giolitti，也位于老城区，有上百年的历史。在那里买冰淇淋，要先到收银台去买好小票，再到冰淇淋柜前去点你想要的口味。店里总是人潮汹涌，以至于我要在人群里奋力开出路来，挤到玻璃柜前，指着柜中的冰淇淋对侍者大声嚷嚷。不过平心而论，那里的冰淇淋滋味固然很棒，却也不见得比其他地方好出多少，盖因平均水准实在是很高。离Giolitti几十米，转过两个街角就是Della Palma，那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冰淇淋的选择之多：有一百种以上的口味！即使你一天三顿都在那儿吃，也要一个月才能尝遍呢。

冰淇淋分glace和sorbet，sorbet专指那些水果味道的，比较清爽的冰淇淋。我个人偏好味浓的冰淇淋，最爱香草酸奶之类的，因为sorbet里水份较多，有时能吃出冰碴碴。可意大利的sorbet是一绝，它有别处sorbet的清爽，却又多了一份醇厚，口感好极，百吃不厌。意大利是冰淇淋天堂的另一个理由是，他们的冰淇淋店都开到极晚，一般都到凌晨一两点钟！

如今，身处天气渐凉的北京，我已经找不到吃冰淇淋的气氛和心情。在这个宁静的深夜里，闭上眼睛遥想冰淇淋的滋味，脑海中最先浮现的，不是罗马，而是里昂的夏日午后。那一天我走在老城的石板路上，一手举着香草冰淇淋，一手插在裤袋里，在街上闲逛，四肢百骸懒洋洋地，象要和夏日的和风沆瀣一气，脑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牵挂，最是自在逍遥。唉，冉冉浮生，能有多少美妙时刻，能让人这样一遍遍怀想？


克鲁克山
2004-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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