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没有出去，在家里看书。一个好朋友，北京话叫“发小”，十一期间要搞一次大学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同学来自四面八方，他在北京负责安排饭局，一共要三次：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请老师，第三次，话别。他给我打电话，要我在人民大学附近给他找三个合适的地方，分别安排宴请。

我稍加沉吟，给他定了三个地方。第一天，晚宴，西苑附近的“向阳屯”。这里有着浓重的怀旧情绪，分别十年的老同学来到这里，可以坐上炕头，牵着当年下铺兄弟的手，唏嘘感慨，追忆当初，不禁大口喝二锅头大块吃肉，“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吃顿饭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快拿壶酒来”，满屋子光芒灿烂的红颜色使人内心的温度骤然跃升，还有什么样的心绪是这热烈的氛围所融化不了的呢。东北菜好不好吃暂且不论，气氛好啊。

第二天，中餐，宴请老师，理工北门的正瀛楼。这得在一个像点样的地方，但人大西门的“顺峰”是京城有名的“两把刀”之一，不能考虑。除此之外，离人大最近的合适地儿可能就是这里了，包间大厅一应俱全，适合团体宴请，曾看见有人在这里举行西式婚宴。关键是近，不能让老师跑太远来吃你们这些学生吧。这里主营粤菜湘菜，档次还可以，不会在老师面前没有费司。因为属于理工国际交流中心，要是跟理工大学的人熟，还可以打点折。又好又实惠啊。

最后一餐，晚餐，在苏州街的美炉村，江西菜。美炉村所在的地点，前身是清代礼亲王的花园，餐厅的庭院和花园景色古朴优美，用餐环境回归自然返璞归真，在假山和水池的衬托下设有露天的餐桌，可是个中秋赏月的好地方。虽然中秋已过，但亦可睹月思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怀念匆匆一聚又各奔东西的老同学。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庭院中的流水，取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之意，也算是体现了在北京的同学对外地老同学的挽留惜别之意。有品位吧。

听上去很完美。但实际上，给他定这三个地方的时候，哪里会经过再四琢磨去想这些，不过是后来听他说同学老师大家还算满意，之后我瞎编出来的，哈哈哈。

转眼九天的假期结束就要上班了。这天的午后，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忽然有偷偷溜出办公室去公园喝茶晒太阳的雅兴。但这样美好的秋日，一个人去太可惜了，最好是三两好友一二知己，临水把盏，品茗论道，兴之所至，胡言乱语。玉渊潭面对湖水的那个茶社就很好，有藤椅坐，夏天的晚上我常去，不知在晴朗秋日的午后是如何的一番秋水长空雁去无痕斯人独坐惆怅寡落。

没有人支持的想法终究是想法，给谁打电话来满足我的小资追求和文人雅念呢。北京城就像一个被环线紧紧缠绕越来越紧的巨大绞盘，所有人被迫以巨大的张力依附在上面，以免掉落被绞杀。但最后被绞杀的只是我的想法，大家都在忙，想呼朋唤友不容易。而且，朋友是在不断流失的。

就像是对我的讽刺，无奈中翻起桌上的报纸，恰恰就有这么一篇《朋友是这样流失的》。这个叫薄荷扣的跟我一样无聊的人，说，有一天蓦然发现，各种通讯工具里，只有一大堆客户的名字。而朋友的名字呢，保留的，往往是不时要去骚扰的对象，因为一些现实或功利性的目的，隔三差五地联络联络；删除的，则多半是可有可无的朋友：比如曾经无话不谈，现在却因为生活内容各有重心，而日渐疏远的死党；或者接触不多，却也交浅言深的故旧；又或者，只是萍水一面，却互生倾慕、意欲深交的某人……经常，是想着叙一叙旧的，可是出于这样那样的缘故，到底疏淡了往来。而朋友，总是越不交往，就越陌生；越陌生，就越找不到交往的必要。最后，终于到不得不彼此删除的地步。虽然，还是会在另一处保留下备份，可通常很少再有联系的可能。如同一件喜欢却一直忘记穿的衣服，渐渐陈旧，日趋过时，即使舍不得丢弃，压进箱底，而终究少有再穿的机会。

薄荷扣说，“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可朋友之流失，终究是躲避不了的现实。”——驴坛也是如此么？

虽然“不断前行，移步换景，新人依次登场，相见颇多欢喜”；但“蓦然回首，旧人却在时间、空间的更迭里，与自己不经意地走散”。想比起来，还是旧人的走散更让人感伤。人生得一二知己足矣，而如果这一二知己也在这流失之列，岂不更让人叹息，痛心。

他们同学虽然聚会，虽然可能激情依然，却不过是十年一见。即如每十年一见，有生之年也不过区区数面。如此看来，与老朋友们还是不如就这样怀揣着思念，相忘于江湖，相忘于海淀。一个人喝茶去罢，最多，揣一本书看。

注：作者原题目《十一偶记之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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