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错过了这一年的新年,我来到人世间。 不知道我降世时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最初的记忆是哪一个片段?记忆真是一个奇妙的过程。每次过年,家人都会围坐在一起聊聊儿辈们幼年的趣事,我的脑子里竟能够显出一幅幅图片,如同回到过去,站在幼年的自己身边,看见事情再一次发生一样。每一个人的面孔,穿着的衣服,说话的语调,甚至鼻尖的微微冒汗都那么清晰。只是一开始没有颜色,一次次回忆中、笑谈中无意识的为记忆抹上油彩。 1987 新年 1月29日 星期四 小学一年级 1987年的新年和今年一样,没有大年三十。从年二十九就急急的跳进大年初一。那时爸爸妈妈很年轻,妈妈爱漂亮,每次过年都要把头发烫得卷卷的,爸爸总喜欢穿妈妈织的那件黑白细格相间的毛衣,毛衣是翻领的款式,在肚子的位置有一个左右相连的口袋,最喜欢把手放在爸爸的口袋里面,爸爸就用他的大手在从另一边伸进来把我拉住。对爸爸的口袋有一种没来由的向住,终于忍不住用剪刀把口袋剪了,但怎么也粘不到我的衣服上。口袋变成了一扯就两边跑线的无用毛块。 那天晚上竟然停电,只好点上蜡烛,一家人在烛光下吃完年夜饭。那时春节联欢晚会还处于万民拥戴的地位,家家户户过年必需的重头戏。对意外停电有说不出的恼怒,我开始为这些时间无事可作而担忧。对我来说看不了晚会就像没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样,到现在都讨厌这种感觉。老师的作业在5岁多的小孩子心中的份量是现在很难想象的。我沮丧的埋着头,妈妈抱我坐到她腿上,点燃一根红色的蜡烛,让燃烧后的蜡油滴在纸上,等蜡油快要冷却时,用筷子一按,就微微翘起,变成了花辨的模样,五滴就塑成一朵鲜活的红色腊梅花。爸爸把做好的腊梅花粘到小树技上。这一夜,我们一家三口做出了一大枝盛开的红色腊梅。 1995年 新年1月31日 星期二 初中一年级 吃团年饭的时候,家长会给几块钱去买自己喜欢喝的饮料,那时百事可乐还属于奢侈品的范畴。我总是和小姐姐一道去买一种小香槟,酒精含量只有3-4度,瓶盖上总是有或多或少的锈迹。我们只去一家店,因为其它店都卖三块五,只有这一家卖给我们三块。 那时家长都喝白酒,大一些的孩子大概嫌弃它瓶盖上有锈,碰都不碰。这让我们一直有种错觉,以为小香槟是他们给我们这对小姐妹的特权。所以对待它也是慎重其事,一定要先碰杯,“干杯!”,再一饮而尽。我酒量奇差,喝几口就满脸通红的。小姐姐乘着我迷迷糊糊就带我去买烟花,买的全是她喜欢的炸得砰砰巨响的烟花,等晚上我酒醒了,被爆炸声吓得能有多远躲多远。年复一年,小姐姐的酒量大有长进,我的胆量也在小姐姐的培养中也不断增长。 2000年 新年2月5日 星期五 高中毕业大学一年级 这一年的生活如同人们赋予它的含义一样,一个新的千年,代表新的开始。2000年同样没有大年三十,年过的很平淡。但对于我,却第一次感觉到人生中的极喜与极悲。 这一年我高中毕业,顺利的考上大学。 这一年我第一次离开了生活十八年的家乡。 这一年禁止燃放烟花,似乎年过得没有那么热闹。 这一年小姐姐生下了女儿,然后是两家的全体总动员的骂战,然后离婚。 我在全新的世界中找到快乐,也为小姐姐面对的世界悲伤。 2006年 新年1月28日 星期六 工作第一年 今年大年初一当天才回到家,工作的关系回家时间比较晚。以前读书的时候都是过年前一二个礼拜就呆家里窝着了。父母对我的态度随着假期时间的推移总是有不同的变化。通常的惯例是回家第一周锦衣玉食,视我为掌上明珠;第二周则开始暴露出对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劣迹”的种种不满;第三周则可以看作为总爆发期,妈妈说的最多的一句是“你这样子,嫁到婆家要嫌弃你。”,当然,这个阶段根据假期的长短而定,一直会持续到离开家的前一周,最后一周又回到快乐的幸福时光。好日子总在刚开始和快结束时。 今年只能在家呆一周,初一到初四都跟着爸爸妈妈走亲访友,其实我更愿意回到家里为爸妈做一些简单的饭菜,让他们尝尝我的手艺。小时候最喜欢四处走亲属,当然压岁钱是重要的诱因之一,每次拿到压岁钱都像个小财迷一样把钱攒得紧紧的,觉得自己变成了超级富翁,虽然离开亲戚家就要上交父母了。压岁钱拿得多,交公的时候喜滋滋的,还颇感到一点成就感。如今的我们家的小朋友拿到压岁钱就到超市、玩具店挥洒一把,不知道他们对压岁钱的感觉和我们当年是否相同。 一起开小香槟的小姐姐和她的丈夫重归于好,一起带着女儿来吃团年饭。儿时的小香槟已遍寻不到,我们吃饭时自然的选择同坐一桌,但也没了儿时两个小脑袋埋在一起吃鸡爪,“你一把、我一把”的热呼劲儿。小姐姐没有吃多少东西,一直在照顾她的女儿,一口一口的喂饭,同步对挑食的女儿作吃蔬菜的思想教育工作。时不时给丈夫的碗里夹一筷子菜。几年来,我一直厌恶那个曾经不负责任的男人。为小姐姐的青春年华如此逝去感到惋惜,为她对他的原谅感到难以理解。可能我的判断太主观。现在的她倒有一种风雨过后的宁静平淡。也许幸福并没有唯一的标准,每一个人都有得到幸福的不同方式。每一个人总会得到幸福。 离开家的那天,妈妈、小姐姐和小姐姐的女儿送我到车站。她们三个一直看着车开走,不停的向我挥手。那天风很大,小姐姐抱着女儿看着汽车开走,小姑娘从捂得严实的衣服中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挥着。妈妈好多年没有烫她的卷发了,只是随便的扎成一束,绑在后面。被风一吹,散乱的飞扬起来。她望着我离去,只是轻轻的微笑…… 这是对“年”最简单的记录,对我的生活最直白的描述。 回忆累积的过程中,内心深出似乎长出了敏感的触角。记忆中的新年只是一次大人们举办的家庭大聚会,家长们在杯盏之中感叹新旧交替,大发过去一年的牢骚,对新的一年的期许。“年”成为一次隆重的庆典。我感受到了人们对“过年”的重视。却不明白为什么,对幼时的我来说,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散,最不在意的就是时间。新年仅仅意味着新衣服、压岁钱、放烟花,可以和好多小伙伴一起玩,一片欢乐的景象。 对2006年的我而言,记忆是成长的过程,“年”是最显著的标识。每一个标识包含着我的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不断变化的生活方式和不断成熟的人生态度。越来越觉得不必把每一件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记忆也应该有一把筛子,滤去丑恶、痛苦、消极、忧愁……留下美丽、快乐、进取、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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