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几个朋友,生活工作在日本。常常他们会对我讲起,日本人对中国的关注。他们心底甚至认为日本人看不了中国的进步,只要是中国有点所谓“丢脸”的事情,他的日本同事就要和他议论一番。在某一场比赛前夕,他们会被问道,是希望中国赢吗,站在哪一边。如果问我,我肯定会说,it is just a game.但,即便是game,日本人也会很在意。如果是正好中日足球大战,还是别问我,我为中国男足伤透了心,不会再给他机会再伤害我。
从他身上,我了解到日本人对中国感到一种不安,他说,他担心越来越多的工作机会转移到中国,他们日本怎么办,日本人怎么办?说实话,这些问题是我没有想过的,我们中国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集中力量发展经济,那时,我5岁,开始懂事了。我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起码我的压岁钱开始越来越多,家里也有了电视、电话。有一年冬天,三十晚上,吃完年夜饭,家里的饭桌上摆上了一个西瓜,冰凉甜美。现在的年轻人也许并不了解,一个西瓜有什么了不起的。可那些年在东北的偏远地区,我冬天记得只吃过无叶的白菜、土豆、罗卜。水果只有当季的,冬天哪里能吃到西瓜。这么多年,我们中国人大概都是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看到我们一天天发展。我们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能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在我小的时候想,出国简直就是和登上月亮差不多,然而,现在,我一想到要去美国,就会开始怕那倒时差的感觉。我们从未想过,别的国家进步了,发展了,我们怎么办。大概是由于我们从底下爬起来的原因吧。而日本,正是看着一个邻居一天天好起来,开始不过是邻居家里多了台电视,现在是邻居走出房门,他们越来越感到“威胁”。这种心态,也许很多中国人难以理解,中国地大、宽广,中国人有种心态,就是资源无限,总有可开拓的地方,你占了这块,那是你的,我自然有我能占的。而日本,日本人从来都觉得资源是一定的,你多了,我就少了,所以,为了生存,要竞争、要划地盘,而且要对自己有利。对于Matsuiさん的这个问题,我能回答的只能是,“China's development is reasonable, right?”。他想了想,说,是的,reasonable。这个问题,我们就此讨论结束,我想,我们双方都认为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前年(2005)中日由于小泉参拜的事情,闹得不太愉快,全国有一阵游行、抗议之类。不过,中国的当前的事,就是象一阵风,吹过之后,也就停了,大家脱下游行的装束,回到家,洗了个澡,第二天照样上班、工作。应该说,中国人没有那个功夫去搞什么整天的游行,那么多事情需要做,要发展经济,发展事业。所以,昨天去游行的中国人,今天还会坐在会议室,和日本做生意。中国人愤怒的是胡说八道、狡辩的人,无论是政府和媒体的宣传,我们把这场“运动”的范围划定在对日本历史问题不去反思的反映。我们其实是现实主义者。而日本,对这次事情的反映,却不得了。据说当时日本的媒体整天的报道,简直是造成了一种群情恐慌、群情激动的状态。日本人对中国如此在乎,是我过去没有意识到的。在我们看来,我们在自己家里面喊一喊、闹一闹,关你们什么事,你们该干嘛干嘛。Matsuiさん对这件事的描述,是这样,“当我看到中国人在街上游行,身上批着抗日的旗子,我就觉得非常不舒服”。他用了几个形容词来形容他看到这个景象的压抑、难过、不爽的感觉。他还问,“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要抗日呢?”我体会到了中国人的言行对日本人的影响,虽然我们并不一定能认识到。但,不可否认,我们的影响力是越来约大了。 关于历史问题,我们谈过。Matsuiさん有次问我,你们中国人对鸦片战争怎么看。为什么你们那么恨日本人的战争,而不那么恨英国人的战争。同样是打了你们中国。他的逻辑是,日本人打过中国,英国人也是,为什么你们不喊抗英,而喊抗日。从这个逻辑,大家也许会理解一些,普通日本人对历史问题的看法。我问他,日本历史的教育是怎么讲二战的。他不好意思的告诉我,比较含糊。他知道人们为了“爱国心”而出去征战,也正是为“爱国心”,死去了很多人。这几个字很扎眼,他写的是汉字,而我们一直在用英语聊。看来,因为爱国,而去征战,让他国生灵涂炭,奸杀掳掠,我心头有一阵不快。于是,我告诉他日本对中国的残害,侵害我们的人民的生存。几乎没有静默,他就回答“对不起,非常对不起。”不了解日本文化,你可能难以理解日本人说对不起是怎么回事。日本有种谢罪的观念,就是表达一种歉意,说“对不起”是谢罪的形式之一,通过谢罪,日本人获得原谅,获得人际的容纳。日本是个重视人际的民族,他们维系稳定的基础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中国人很难理解别人对侵害你的事说“对不起”,中国人认为,说是说,做是做。虽然日本每个首相都承认战争、都谢罪,但该参拜还是参拜。这明显是说一套、做一套。关于文化上的不同,我建议大家看看《菊与刀》,你大概会了解日本人所想。其实,我不要求他说对不起,这战争也不是他打的,可能是他爷爷。要是他爷爷能说对不起,并告诉他爸爸、他,孩子,我们错了,做了不少缺德事。估计中日的关系能平滑些。可惜,他们有。而且,“缺德事”这个词,我认为在日本文化中不会有这个概念。日本人基本上会画一个圈,圈子中间是自己的团体,圈子外就是团体以外。对圈子外的人,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只要对圈子里的团体有利。那么,他们当年就是怀着这样的“爱国心”来战的。 Matsuiさん提到欧洲对亚洲就是掠夺,日本还在亚洲建立了铁路、学校等等。我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知识是哪里来的,也没说什么。不知道他为了粉饰日本还是什么。大东亚共荣? 某天,我刚一上网,Matsuiさん就跳出来说,朝鲜不太礼貌,还发射了导弹。我笑了笑,顺便问问他的感想。他说这样很不好,有战争挑衅的意味。其实,我很想提醒他一下,日本没有权力来谈什么战争,作为二次大战的战败国,日本怎么还和战前一样,到处找借口呢?但,还是别伤这个日本人的心了。他一定是感到不安,而且,觉得朝鲜有大不敬的行为了。这是一个臣服于实力的民族,他们看来朝鲜实力不够,又如此,是有所不敬。我们中国人往往对那些弱小但有骨气做事的人表示敬佩。这就是文化上的区别。
Okada さん是个气质平和的人,第一次我在深圳见到他的时候,他站在大堂里等我们,我竟然觉得他是个中国人,凭我对日本人气质的感觉,他非常不像。和他工作久了,发现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睿智那种。他自己也告诉我他在香港就被人误以为是中国人。我们坐在中央林间道的酒屋里喝酒。我确实很喜欢这个人,工作很到位,不死板,有原则,能合作。我们谈起了很多,甚至是敏感的政治话题。从日本社会谈到美国社会,又谈到公司乱七八糟的事。他告诉我,他有美国家庭的教育背景,我恍然明白了,怪不得他显得不太一样呢。他还告诉我,日本的教育不让你有自己的想法,他在美国时,别人问他,"hi, Tak, what do you think?"他发现自己不会思考,没想法,就很悲哀。和他谈得很高兴,我喝了一大杯清酒,就是咱中国大口杯那么大的。很好喝,甜的。我明白李白为啥能饮三百杯了。中国的酒都进化了,纯度太高了。席间我们谈日本历史,我把自己那点家底抖出来,顺便说了一句,日本从来没有被征服过,都是独立的,我的意思是当年蒙古人也没拿下日本。Okadaさん说,现在不是的。我突然知道,这个日本人很清醒。美军的飞机飞在头顶,时间长了,也并不会使人麻木。他还告诉我日本的自卫队军事基地和美军的都挨着。 对小泉参拜的事,他说,邻居不满意的事,虽然发生在你家里,还是不做为好。~我相信他是真诚的。 酒最后还是喝高了,不过我站着没问题,走路没问题,从来不饮酒的我发现了饮酒的魅力。